71、通州兴仁镇的钱氏女,刚成年,嫁给了农民顾某为妻。病死了,忽然又活过来,呼叫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我是常熟蒋巡抚家的小姐,小名金娥。”她细说蒋府中的事,啼哭不止,拒绝丈夫说:“你是什么人,敢靠近我?必须派人送我回常熟。”拿镜子照看自己,大哭说:“这人不是我,我不是这个人!”扔下镜子不再照看。
钱派人暗访蒋府,果然有小姐名叫金娥,病死的日子相符合,于是顾船送金娥到常熟。蒋府不信,派家人到船中看视,妇人一见家人,能叫出某某名姓,一时间围观的人如墙拥堵。蒋府怕事情闹得太荒唐,赠送路费让钱回通州。妇人本来不识字,病后忽然能识字,能吟诗,举止娴雅,不再像村妇的样子了。
有何义门先生的侄子名叫权之,过去曾订婚蒋府女,没结婚蒋女就死了,何先生因有事来通州,妇人去见何,称何为姑父。与何谈起旧事,一切都能记忆,于是叫何为义父。何劝妇人仍然与原夫为婚,妇人不愿意,想出家为尼姑,结果不成。这事发生在乾隆三十二年。(这是意外个别的事,大概偶尔透露一点消息,让世人知道生死另有奥妙吧)
72、我家的丫环招姐的祖母周氏,年纪七十多岁了,信奉佛很虔诚。一天晚上睡觉,见室中有老妇人站在那里。开始看见很短小,渐渐长高,手中纸片堆在桌上,穿蓝布裙,色泽很鲜艳。周心里想,同样的蓝色,为什么她的就那么鲜艳?问道:“阿婆的蓝布在哪里染的?”老妇不回答。周怒骂道:“我问你不回答,又难道是鬼吗!”老妇说:“是的。”周说:“既然是鬼,来捉我的吗?”答:“是的。”周更怒了,骂道:“我偏不让你捉!”出手打老妇的脸,不觉魂魄出去了,已到门外,而老妇不见了。
周行走在黄沙中,脚不沾地。四周无人。望见房屋,都是白粉墙,很高大,于是走进去。见桌案上有香一枝,是花色的,如秤杆那么长,上面有一火星红,下面彩色绒布覆盖层层叠叠,像世间的婴孩所戴的刘海搭。有老妇人在香下礼拜,相貌很慈祥,问周怎么来的,周答:“迷路到这里的。”问:“想回去吗?”答:“想回回不去。”老妇说:“闻香就回去了。”周就闻香,觉得异常的香气冲贯脑门,一下子惊醒,在家里昏死已经三天了。(信佛人有菩萨护佑)
73、某贵官的长子,性情凶暴,左右随从稍有不如意,就责打致死,侍女下体,惨无人道。不久长子病死,托梦给平日亲信的家奴说:“阴司因我残暴,罚我为畜生,明天早晨应当投入驴胎。你快去某胡同驴肉铺那里,将母驴买回来,救我的命。稍微迟了,就来不及了。”言词很悲哀。家奴惊醒,心里还在怀疑,然后又睡过去。长子又在梦中告诉说:“因为我对你有恩,让你救援,你难道忘了平日对你的照顾吗?”家奴急忙赶去某胡同,见一母驴将要屠宰。买回园中,果然生一小驹,见了人好像认识。有人叫“大爷”,就跳跃而来。
有画士邹某,住在园子边上,一天听到驴叫,那家人说:“这是我家大爷的声音。”(轮回恶道了,这只是刚开始)
74、江南宿州睢溪口的居民被杀,尸体丢在井里,官府查验找不到凶手。忽然一猪来到马前,啼叫声很惨,随从驱赶不走,长官说:“畜生有什么诉求吗?”猪跪下前蹄像磕头的样子,长官吩咐跟它走。猪在前面带路,到了一住户,闯进门去,猪就奔向床榻前,用嘴啃地,挖出刀来,血迹还是新鲜的。官府抓住那家人审讯,果然是杀人凶手。乡里人感动猪的义气,各自出钱养猪放在佛寺里,号称“良猪”,十多年才死,寺里僧人把它装龛掩埋了。
75、乌程的彭某,妻子有病儿子年幼,靠卖丝度日。一天背负一捆丝到商行去卖,因价格没谈好,就放在柜台上。当时进出卖丝的人很多,商行主人因他的货少,就去忙别的生意了。彭转眼间,丝就不见了,因而拉着行主告官。行主说:“我数万两银子开商行,怎么会骗这数千文钱的丝呢?”官府以为有道理,不追究。
彭某闷闷不乐回家,正好他儿子嬉戏门外,见父亲卖丝回来,以为必定带有好吃的,迎上来索取。彭正因丢失丝生气,随脚踢去,儿子当场就死了。彭后悔,一急之下自己跳河也死了,他妻子不知情。邻居见他儿子躺在门外,去掺扶,才知道已经气绝,连忙呼唤彭妻,告诉她儿子死亡。彭妻痛失儿子情急,一下子也跳楼死了。官府检验后,嘱咐邻居为他们埋葬。
过了三天,雷雨大作,霹死三人在彭某的门前。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剃头人醒来,据他说:“先前扒手孙某在某商行偷出一捆丝,对门谢某发现,要与他分脏,才没有举报他。丝是在我的店卖出的,分给我三百钱,他二人各自得了二千。不久听说卖丝的跳河,官府检验后没事了。不料今天都遭到雷击,他们都被打死,我是打伤一条腿。”验证后果然如此。(直接杀人有世间法律惩治,这一偷比直接杀人更恶,但世间不能惩罚,而且作恶的人也不知愧悔,必须上天惩罚了)
76、我祖母柴太夫人常对我说,她的外祖母杨氏到老没有儿子,依靠女儿洪夫人度过晚年,九十七岁去世。杨住一楼上拜佛诵经,三十年不下楼,性情慈善,听到楼下责打奴婢的声音,就难过地吃不下饭,有奴婢上楼来,必定分出自己的食物给奴婢吃。杨九十岁以后拜佛,佛像会答拜,杨很害怕,当时我祖母年纪尚幼,就拉我祖母作伴,说:“你在这里,佛就不答拜我了。”去世前三天,要盆洗脚。丫环拿常用的木盆给她,她说:“不可以,我此去脚踏莲花,必须拿洗脸的铜盆来。”不久,旃檀香味在空中缭绕,盘腿端坐而逝。去世后,香味三天三夜才散。
77、礼部尚书王昊庐,没作官前,从黄冈上京城应试。路过庐山,住宿莲花宫内,因为第二天还要继续行路,不到很晚就睡下。梦见自己坐在大殿上,面前供有斋果,下面有僧众上百人环拜诵佛,因而随手取面前的枣子,吃了几枚,遂后醒来。醒时,口中还有余味,正在惊讶间,忽然见住房外灯火辉煌,摆满筵席,众僧人正礼拜,宛然就像梦中的光景。开门询问,才知当天是庵里已故长老净月上人的忌日,众人正在祭祀。王感觉很奇怪,起来看供盘中的枣,顶上微有缺口,好像少了二三枚,恍然悟到自已前身就是这个庵的长老。王所以终身信佛很虔诚。早先是,王的父亲用予公是崇祯朝的官员,在庐山殉国,所以王自己号称“昊庐”,取“昊天罔极”的意思,名讳叫泽宏。(前生是长老,这世作大官,可惜没有出轮回,只享人天福报,前世的修行白费了,作官已不值,再轮回更可怕了)
78、余姚的章大立,是康熙三年的举人。在家教书,忽然有二冤鬼,一女一男,白天现形。起初掐他的喉咙,接着推倒在地,又两手高举,合在一起,好像空中有绳索捆住他。先是作女声说:“我是荷花儿。”又作男声说:“我是王奎。”都是北京口音。
家人问:“有什么冤?”答:“章大立前世姓翁,也叫大立,前朝隆庆年间为刑部侍郎。那时我主人周世臣,任锦衣卫指挥,家贫无妻,只有荷花儿与王奎一婢一奴相伴。有盗贼入室杀世臣逃走,我二人报告官府。官府派张把总入室捕盗,怀疑我二人因奸情谋杀主人。刑部严刑拷问,我二人受不了折磨,于是屈打成招。刑部郎中潘志伊有疑问,案子久拖不决。后来大立为侍郎,忽然发大怒,另外委派郎中王三锡、徐一忠再审,二人迎合上司,还是照前判定罪。志伊苦争不能挽回,于是剐我二人在刑场。过了二年,抓获真凶,京城人才知我二人的冤情。事情传到皇宫中,天子发怒,仅剥夺大立的官职,而调一忠、三锡到京城外。请问:凌迟重情,可是撤职就能抵销的吗?我们所以来这里索命。”
家人问:“怎么不去报复王、徐的冤仇?”答:“他二人罪恶更多。一个已经变猪,一个囚在地狱中。我们不必再报了。只有大立前世颇有清官的名声,又居高官,所以迟迟未报。如今他已经转投第三次人身了,福禄有限,才能报复。而且明末朝纲不整,气数将绝,阴司的鬼神也多有昏聩。我等屡次控诉不准,不许出京,哪里像当今之世,冥司阴官,也洗心革面了!”家人跪求说:“召名僧为你们超度怎么样?”答:“我果然有罪,才要名僧超度。我二人丝毫无罪,哪里要用名僧超度?何况超度,不过要我早投胎人身罢了。我们想就是投人身,遇着大立,也要报仇,他必死在我二人手上。然而旁观者不知来历,就是我们与大立既然已经隔世,虽然报了仇,两边都不知怎么回事,不能对作官的人戒鉴。所以我二人每次听到阴司唤我们轮回,我们坚决不肯。如今冤仇报了以后,可以轮回了。”说完,取桌上小刀自己割自己的肉,片片落下。作女声的问:“可像剐吗?”作男声的问:“可知痛吗?”章血流满地而死。
79、杭州的书生王绳玉,在横良的钟家教书。钟家的第三个儿子叫有条,年已二十岁,自己隐瞒年龄,号称十六岁,问:“弟子这时还可以读书吗?”王答:“如果志坚,书怎么不可以读呢?”有条很欢喜,读诵很努力。他父亲是经商的,不以为然,强迫有条去吴门做生意。有条郁郁不乐地去了,天天上市场,夜晚仍然关门,躲在帷帐中,偷偷学习钻研,满房间贴着“岁不我与”四字。过了四个月,病重而归,当时快到重阳节,到家就死了,棺材停放家中。
第二年七夕的前一天,王在睡梦中,听到里屋有开门声,然后脚步声来到王的书房有人推门而入。王见有条左手拿灯烛,右手端碗,碗内腾腾热气,来到王的床前,掀开帐帘笑道:“先生肚子饿了吗?特意送点心来。”王坐起来接过碗,见碗里浮着汤圆四个,还有小铜勺,于是忘了他是鬼,竟然吃起来。吃到第三个就饱了,还留有一个,随手交还给有条,有条放下帐帘关门而去。
王忽然大悟,吃惊道:“有条死了已经一年了,今晚为什么而来?”正在疑惑着,身体中的寒热顿时发作,从夜里到天亮,循环三次。王很疲惫,不能起床,就坐轿子回家了。家中拦在门前的鬼算起来上百,男女大小他乡本地的鬼无所不有,大约尖嘴猴腮破衣烂鞋的穷鬼最多,却没有怪状奇形可怕的。
王有妹妹嫁到翟家,回来探视兄长的病,鬼在病人口中说:“你是郑家桥翟家娘子,也来这里啊!”王的弟弟去查访到,果然翟的邻家有结发之妻刚刚吊死。
王的父亲为儿子请医生下药,然后扶起病人要喝,众鬼就挤肩推背,抓住王的手,不让王喝。这样反反复复,王心里厌烦,就违背父命,坚决不喝了。第二天早晨,另请一医生来诊视,问:“曾用药吗?”父亲说了前面的情况,医生拿先前的药方看,吃惊地说:“幸好没有喝,否则今天不能出声了!”又另开一方,鬼不再来抢夺。从此众鬼填门塞屋,白天遮掩天光,夜里遮蔽灯火,或坐或站,或说或笑,聚集吵闹了十多天,家中诵经放焰口(超度)、毫无效果。一女鬼呼叫道:“你家该请老僧宏道来,我们就走。”按女鬼所说,去请宏道师。老和尚刚到门口,众鬼轰然散去了,王的病也渐渐康复。
袁子(作者)说:同样是念经放焰口,而有的灵有的不灵,这就是有能治的人,没有能治的法啊。不知道鬼吃的东西不适合人吃,而拿来献给先生,这就是愚忠愚孝啊。(来献吃的有条恐怕不是他本人,是别的鬼冒充的,那么多的鬼说明人有太多冤亲会趁机作怪)
80、陆作梅任浔州太守时,遇有通奸自尽一案,县里把案情报到知府,文卷在案上,陆将按县报批示核准了。当晚,幕僚房中刮起大风,分明有一女子,站在那里不说话,五更才离去。幕僚告知太守,这时太守奉上级调遣要到省里去,就对他儿子说:“你胆子大,今晚可到幕僚房中看看。”
晚间,公子遵父命,睡在幕僚的书房。果然如先前一样刮起风,幕僚又见到那女子,就告诉公子,而公子看不见,于是大声问:“你有什么事?”女子说:“我就是桌上文卷的案中人,因为抗拒强奸至死。父母受贿,作伪证弄成了通奸,玷污了我的名节。曾经投诉县里,县官也受贿,不给审理,所以来这里申冤。”公子记下来,就写家信把女子的话赶紧告诉太守。太守从省里回来,正好路过那个县,因此通知幕僚,将原案发回本县。
不久,县令来迎接,太守不住公馆,先去城隍庙上香祭拜,对县令说:“我听说先前的通奸案有冤情,是真的吗?”县令凭着被害人父母的口供,不承认并请求对质。太守无可奈何,就睡在城隍庙中,传犯人及邻居证人等在大殿后面陪伴过夜,暗中派人藏在殿后观察。到了三更时,邻居证人等各自言语,有骂那父母的无良,可怜那女子贞烈的,听者用笔记了下来。
到天亮,先盘问邻居证人,拿出夜间记录的话,众人就都承认了,于是以强奸致死罪定案,并表彰那女子进入节孝祠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