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惠明居士:读“评印顺法师心经讲记”

发布时间:2023-07-22 来源:互联网 我要投稿

读“评印顺法师心经讲记”

蔡惠明

l、一段奇妙的因缘

印顺导师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记乙是在民国三十六年夏于浙江奉化雪窦寺所讲,后收入‘妙云集’上编之一,距今已有半个世纪,一直受到推崇,并无异议。今年九月,‘内明’第二三四期刊出“评印顺法师‘心经讲记’”一文后,引起海内外佛教善信的注意。我曾询问本文作者,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曾向r内明”投过稿,问我索阅所刊之文,并声明说:“几年前某老曾托审看印师的‘妙云集’,阅后写了感想,作为内部交流之用,并请某老指教。岂知某老误会了,竟未细读全文内容,套上信封就付邮。”此事使他很尴尬,问能否给‘内明’主编写一“声明”,以表达这是他不成熟的意见,无意公开发表。我劝他不必为此不安,因学术上提倡争鸣,各抒所见,是正常的。既然登了,听听反应,也是可以的。他是我所敬仰的前辈之一,尽管我们在佛学研究上存在不同看法,伹我们还是求同存异,互相尊重。我编辑的‘上海佛教’双月刊,以“各宗并弘,在教言教”为宗旨,他是编委,发表过不少有水平的佳作。他又是大乘学者,精通台、贤,对我从事原始佛教和‘阿含经’的研究很不理解,希望我不要走“回头路”。我感谢他对晚辈的爱护,并解释说,提倡原始圣典的研究,正是要贯彻印顺导师所倡导的“会通“阿含’、弘扬大乘”,并非走“回头路”。因此我们谁也不曾说服谁,仍然各行其是。在读“评印顺法师‘心经讲记””后,我曾就自己的感想,写了‘关于佛教研究的几个问题’一文在二三六期本刊发表,不指名也不针对性地叙谈个人的看法。今拜读昭慧法师的辩正论文及编者按,想再趁此机缘,补充陈述管见,抛砖引玉,敬请海内外善知识指教。

二、徙龙树、提婆学说说起

评本文作者提出‘讲记’以三法印贯彻一实相印,断定这是“以声闻三法印释般若第一空义”。认为这舆“大乘空义”相违的。我们不妨探索一下大乘空宗创始人龙树、提婆的学说和思想,弄清来龙去脉:

龙树、提婆所组织的大乘学说体系可从深、广两方面来看。先从“广”的方面看,他们首先抓住了佛学的根本问题,郎究竟的境界问题。龙树认为最究竟的境界应以菩提为目标,当时部派佛学则多偏重解脱,如‘异部宗输论’说三乘的不同在于解脱的不同,并辨称解脱之道有同舆不同。大乘则重于菩提、智慧。佛陀意译为“觉者”,已含有菩提的意义在内。然而将菩提当作佛体,在部派时代大都不能同意。如上座部的:闹事’就反对这种提法。当时赞成此观点的是属大家部的北道部,后来发展接近大乘。龙树抓住这一根本点,把它组成大乘学说体系。“般若经”中说菩提,就列举“一切智”、“道相智”、“一切相智”等三方面。其中“一切智”是部派佛学的最高智慧。“道相智”包括大小乘道在内。“一切相智”则非但知道一切法的共相,而且知道一切法的自相。从以上三相来解释菩提,是较部派佛学圆满了。还有被部派佛学公认的实、舍、寂、智四处,慈、悲、喜,舍四无量心,龙树也纳入在‘菩提资粮论’中,而且讲得很深。如四无量中的“舍”,部派的解释是舍弃一切和没有执着,龙树则认为是“入甚深法界,灭离诸分别,悉无有功用,诸处自然舍,”说得更广了。

从深度方面看,龙树依据‘宝积经’讲了“中道观”,它此空观更进一层,以此作为根本方法论,对部派偏执一边的说法给予批评。在‘中论’第二十四品“观四谛品”中提出了“三是偈”,就是:

“家因缘生法,我说郎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我国天台宗对颂中的“空、假、中”特别注意,称为二二谛偈”。龙树立此偈原意也是批评部派佛学的偏见的。佛教的根本原理是缘起说,但各部派对缘起的解释不尽相同,如有部主张“一切有”,就以缘起为根据,提出六因、四缘,结果把凡是从因缘生的法都说戍实有。龙树的“三是偈”就在破“实有”。指出缘起法有两个方面:一、是无自性,郎空(“我说即是空”)。二、诸法是一种“假名”(“亦为是假名”)。两者是相互联系的。由于它无自性才是假设,因为是假设才是空,这就是既不着有(实有),也不着空(虚无的空)的“中道观”。可见中观思想是从缘起空思想发展起来帅。

综上所述,龙树讲的“空”,是“假、空,中”的统一,舆部派把“空”看成极端而发展到“零”或“否定”截然不同。它包括空的三重意义:一,空的本身,二,空的因缘,三、空的意义。在‘中论’中,龙树又说:

“汝今实不能,知空空因缘,及知于空义,是故自生恼。”

如果不先了解空的本身是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讲空?更不了解空的实际应用和意义所在,那就自生烦恼了。

龙树的主要思想主要集中表现在‘中论’提出的“八不缘起”和“实相涅槃”两个方面。“八不缘起”属于“境”的部份,“实相涅槃”则为“行”,“果”部份。所以本文作者说:“‘中论’中明白显示因缘无性,故无因缘,何得执因缘生一切法也。”显然是曲解“八不缘起”和“实相涅槃”,对“缘起性空”的道理,似未生圆解。

其次,龙树认为释尊提出的绿起说是全面的,他不单纯说有或无,而是有无的统一。如从因果关系上说有无,就能推出生灭,常断,一异、来去等现象,这些都是从时空上因果相应而说的,但真正的缘起说,对八个方面都不能执着,执着了就等於戏论。在龙树看来,缘起论上单纯执着生减等是不正确的,所以是戏论,而佛陀听说的缘起,是超出戏论,消灭戏论,也可说是寂灭状态。戏论是一个譬喻,在印度把人们认识上的概念也看成是名莒,名雷有有用的,无用的,无用或不正确的名言就是戏论。第一义空是离文字书说的,凡有莒说,都是戏论,评文作者说了他的圆教第一义空,“非是凡夫所见的虚空,亦非外道所执之断空,亦非二乘所证之偏空。”一法不立中,万德圆彰,万德圆彰中,一法不立,此正是第一义空。并指责印顺导师“全不达此义,不亦谬乎!”气势汹汹的训人的样子,实质上是未得谓得,色厉内荏!

提婆继承和发展了龙树学说。龙树主张“破邪显正” ,提婆则认为“破而不立”。在‘中论·观五阴品’中最俊二颂说:

“若人有问者,离空而欲答,是则不成答,俱同于彼疑。若人有难问,离空说其过,是不成虽问,俱同于彼疑。”含义比较隐晦。提婆在‘四百论’有两个颂,却把破空的原则表达出来,颂文是:

“一法若有体,诸法亦复然。一切法本无,因缘悉皆空。”接着又说:

“真实观一法,诸法不二相。谛了是空已,则见一切空。”

说明如真实地观一切法空或有,其余的也不会例外(不二相),正因为如果真实地了解空,那么必然一切皆空。评文在说“不达第一义空”时,大兜圈子,却没有说出所以然。看来还须重新学习提婆的这二首颂。

另外,提婆还发展了龙树的二谛说。龙树认为,对佛陀说法要分别看待,有时佛以世俗谛说,有时是以胜义谛说。有人提问:既然以胜义谛为真实,何必还要世谛呢?在‘中论”中颂说:“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世谛所理解的道理就是常识,用语言文字表达,所以又称俗谛。丽第一义谛只能凭现观得到,但要别人了解它“因指见月”,就离不开语言文字的俗谛,也就是二二是偈”中提到的“假名”。“假名”即言说施设,与俗谛相应。“我说即是空”就显示第一义谛。龙树的中道观就含有不偏于俗,不偏于真,统一二谛的意义。提婆则在龙树的空(法本性)、不空(假名)之外,还提出了“实有”和“假有”的说法。他在‘广百论·教诫弟子品’中有颂说:

“诸世间可说,皆是假非真;离世俗名言,乃是真非假。”可见印顺导师所说原是一种方便,而评文反斥为妄,倒是颠倒见了。

三、关于“以世智为般若”

大乘思想的源流,可从历史根源和社会根源两方面来分析。从历史根源看,它是从部派佛学发展而来,各部派对它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大家部的几派影响较为突出。当然这并非说由部派转化为大乘,而是说大乘吸收了各部派的特长,得到独立发展。从社会根源看,大乘思想发生并流行在案达罗和笈多两王朝也不是偶然的。当时两王朝已达到政治上的统一,但佛教内部矛盾重重,必须适应新的形势,朝统一方向发展,于是出现了新兴的大乘。一般认为,般若类大乘经最先出现,这是因为:

一、‘般若经”内容主要讲法无自性,不可执着,也就是“法空”。部派中有部学说认为佛说法都有自性,都是实在,走向极端,因而出现“缘起性空”思想加以破斥。

二、很多大乘圣典如‘法华’,‘华严’的主要思想都是以般若为基础,因此由般若经先行。

三、大乘流行前,诸经按内容和分类有九分教或十二分教,其中有“方广’,是指它说理方正、范围广阔。唐玄奘编译‘大般若经’,有十六会。前五会是根本般若经,文字虽有广暑,但内容却相似。以后各会称杂类,谓杂般若经。即第六会胜天王般若,第七会曼殊室利般若,第八会那伽室利般若,第九会金刚般若,第十合理趣般若,第十一至十六会分别说六度般若。依‘现观庄严论’说:“前五会是专谈从发菩提心直到成佛阶位与观行。”第六会胜天王别说他初发心修行的自证境界。第七、八两会则特明般若的“无所得”的宗趣。第九会金刚般若专述见道与究竟道的无分别智的无相境界。第十理智般若专述佛智境。这样十六会般若依行位判,前五会是谈从初发心到最后成佛的全部境、行、果,第六会是遍说初发心资粮道的般若,第七、八会文殊和那伽则是逼谈加行道。第九会金刚般若遍谈见道,第十会理趣般若专说佛果。第十一至十六会则为专述修道般若。其中“杂类般若’的内容很不相同,如我国佛弟于极为熟悉的‘金刚经’,在十六会中,份量最小,只三百颂,可看作般若的一个暑本,因为根本般若的重要思想它都有了。据无着、世亲分析,认为经中二十七个主题实际包括了全部般若的主要思想。它的形式,较大品、小品,更接近于九分教和十二分教,以及后来的‘阿含’形式。例如此经一开始就讲释尊住王舍城,僧团有比丘千二百五十人,并叙述讲道的过程等,这些都是原始经典形式,而根本般若(小品)却讲此丘五千人,并说他们都具有种种功德成就,同后来大乘经的夸张说法相类似。说明‘金刚经’的般若形式,比“小品”还要早些。其次,南传学者觉音,在解释十二分教中的“方广”时说,“方广”是问答体,在一个问题得到圆满解答后,继续追究,步步深入,他还毕巴利文的五部为证。对照‘金刚经’的体裁,也是一个问题结束后,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一直到二十七处为止。又‘金刚经’的问题是由须菩提提出的,他是佛的十大弟子之一,号“解空第一”,得了无诤三昧。

通过‘金刚经’的二十七个主题,更易掌握般若的要点。认识般若思想不外乎说明诸法“性空幻有”的道理。“性空”是讲佛说一切法郎一切现象都没有实在的自性;但空非虚无,法虽自性空,假有的现象还是有的,所以称为“幻有”。幻有含有二重意思: 一、幻有并非无有,是相对于实有说它不是实在的;二、幻有非凭空观,它的产生是有因缘的。所以般若思想是由一对范畴性空,幻有构成的,不能执着某一个方面。应当指出:上座部在讲人空外也讲法空,不过他们的性空进一层发展就成了方广,趋向极端,连幻有也否定了,龙树破斥它为“恶趣空”。这种否定一切的“恶趣空”与般若性空说是本质不同的。‘金刚经’最后归结为一偈,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被称为全经的精髓。可见般若思想反对有部认为一切法都有自性的极端态度,主张佛说法不是实有,而是幻有。佛法并非实有,只是我们概念上对它分类而成的假有。套用‘金刚经’的公式,即:“佛说般若,郎非般若,是名般若。”(概念的假名)。关于般若这词,是梵文Prajna的音译,一译“波若”,慧译智慧。佛教用来指如实了解的一切智慧。为表示它和一般智慧不同,所以用音译,大乘佛教称之为“诸佛之母”。印顺导师为接引初机,在讲记中对般若作了深入浅出的解释,用心良苦。惜评文作者把阐述般若意义搁置一边,笼统地给扣上“以世智为般若”的帽子,正是欲盖弥彰,强词夺理。请详读一下印顺导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讲记’,就不致会如此“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了。

四、三法印是依缘起支作基础而发展的

关于“以声闻三法印为般若”一段,这也是评文作者昕设的“帽子”用以扣人的。拙作‘关于佛教研究几个问题’中第二节“根本法义被逐步改变”中指出:

“三法印正是缘起支作基础而发展的。缘起支包括两个方面:来与去。来是指苦的产生,去是指还灭趋向涅槃。释算常说,懂得椽起说就懂得了‘法’,寸见缘起说是佛教的最高原理。而三法印是缘起说的体现,不论南传、北传、大乘、小乘都是通用的。现在有人竟把二二法印’称为‘声闻法’,提倡所谓‘常、乐,我,净’,在惫义上恰恰相反。溯其原因,起始于有部。有部认为一切法通过时间三相,法的形状改变,但体(自性)不变,强调物质的体,在过去、未来、现在都不变动。这种说法一开始就把‘无常”的理论从深处否定了,同时在最后超越佛陀十四无记(其中有一条世间是有常还是无常?)大谈其形而上的论调。同时‘我’的理论也告复活,有部居然承认有一个‘假我’的存在,到了犊子部就公然主张有一不灭的轮回主体(补特迦罗)了,三法印就剩一个‘涅槃寂静’末受破坏。大乘空宗的创始人龙树针对有部的二二世实有’、“法体恒有’,以空总破。他的方法有二种:一是‘中观论’的辩证法,将自性论抹除;一是‘大智度论’的直观,直接洞观诸法如幻如化,一切归于空。他的遣除境相不但否定有形的外色,甚至是空间、运动、时间皆戍如幻如化,最俊连空也空,一叨归于灭绝。”法印亦译法本、本末、优檀那等。法指佛法,印喻世俗印玺,意为能印证真伪的佛法之印。佛教认为,凡符合法印的是佛法,违反法印的则非佛法。三法印不但晃于早期的小乘经、律、论,也见于大乘经论。‘杂阿含经’卷十作二切行无常,一切法无我,涅槃寂灭。”‘大智度论’卷二十二载:“法印有三种,一者一切有为法,念念生灭皆无常;二者一切法无我;三者寂灭涅槃。”r法印经’则别说三解脱门:空解脱门、无相解脱门、无愿解脱门为三法印。‘法华玄义’卷八上说:“诸小乘经,若有无常、无我、涅槃三印印之,即是佛说,修之得道;无三法印即是魔说。大乘经但有一法印,谓诸法实相,名了义经,能得大道;若无实相印,是魔所说。”智顗在‘法华玄义’卷八中,列举实相的十二异名,郎妙有、真善妙色、实际、毕竟空、如如、涅槃、虚空、佛性、如来藏中实理心、非有非无中道、第一义谛、微妙寂灭。指出一实相印可总摄缘起、无常、无我、寂灭等。未见破斥所谓“声闻三法印”。评文作者硬说印顺导师说“宇宙人生真理要从三法印去了解一是“以声闻三法印释般若第一空义”,“不亦谬乎。”这种“想当然”的推理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因为即使是天台宗智者大师也没有否定三法印或后来发展的四法印、五法印,眨称为“小乘法”。他不过以一实相印总摄。而评文作者还盛气凌人地说:“声闻三法印中之涅槃,不过身智永灭,不复更受三界生死,名为寂静。‘般若经’中所说涅槃,虽云三乘共证,其实香象渡河:水异冤马。大乘涅槃,得法身、般若、解脱三德,具常、乐、我、净四德,岂遽同于灰身灭智,声闻所证的涅槃乎!”一副傲骨看不起阿罗汉的样子,其实是夜郎自大,可怜得很!阿罗汉一译“杀贼”,杀烦恼贼的意思。二译“应供”,这亦是如来十号之一,当受人天供养的意思。‘杂阿含经’说阿罗汉与如来果德不同,但解脱相同。三译“不生”,惫即永入涅槃,不再受生死果报,郎如‘杂阿合经’称:“所作已作,不受俊有。”中国佛教徒长期以来贬低阿罗汉,这是不应该的。实际上阿罗汉毕竟是超脱生死输回的圣人,郎使依天台教义而言,亦相当于七住阶位的菩萨,而我们还是在生死流转中的凡夫,有什么理由看不起声闻圣人呢?

‘瑜伽菩萨戒乙中有这样的一条:小乘学人诽谤大乘,是为犯戒;同样,大乘学人诽谤小乘,也为犯戒。”这体现了法法平等,无有高下的精神。我们主张南传上座部佛教应承认大乘是佛说,而北传大乘佛教应停止对小乘的攻击,贯彻互相尊重,广泛交流,取长补短十共同提高的原则。评文作者对印顺导师的不敬,横一个“谬论”,竖一个“邪妄”,应当认识过错,自己发露忏悔。药无贵贱,治病的是良药;法无高下,契机的是妙法。信仰是自由的,但同时应当尊重别人的信仰。佛教四家要团结一致,兴利除弊,涤瑕荡垢,促使佛日增辉,*轮常转,功德无量!

摘自《内明》第2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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