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少人的感觉中,律典似乎只是枯燥的法律条文。因为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难免对学律存在畏难情绪。其实,持此观点者往往并没有深入律典,只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而已。可叹的是,这种感觉已成为很多人学习律典的障碍。
事实上,律典并非人们以为的那么枯燥乏味,也不仅仅是一些条条框框,且文字比多数经论更为浅白。重要的是,其中有很多详尽而又生动的记载,全面展现了佛陀时代的僧团面貌,及僧众修行中出现的种种现实问题。在这些故事中,佛世时的种种景象仿佛画卷般呈现在我们眼前,将我们带回2000多年前,身临其境地聆听佛陀的慈悲教诲。
此处选录佛陀结戒缘起三则,从中可以看出,佛教戒律是案例法而非成文法。每条戒都事出有因,都是僧众出现不如法行为之后,佛陀才制定相关规则,令大众依此行持。第一条是淫戒,是佛陀为比丘结戒的开始,另两条分别是盗戒和杀戒。为方便阅读,作了现代的标点和分段。
一、淫 戒
尔时,世尊在毗舍离。时迦兰陀村须提那子于彼村中饶财多宝,持信牢固,出家为道。
时世谷贵,乞求难得。时须提那子作是思惟:“今时世谷贵,诸比丘乞求难得,我今宁可将诸比丘诣迦兰陀村乞食。诸比丘因我故大得利养,得修梵行,亦使我宗族快行布施,作诸福德。”作是念已,即将诸比丘诣迦兰陀村。
须提那母闻其子将诸比丘还归本村,即往迎。到彼子所,语其子言:“可时舍道还作白衣?何以故?汝父已死,我今单独,恐家财物没入于官。但汝父财既多,况祖父已来财物无量,甚可爱惜。是以,汝今应舍道就俗。”
即答母言:“我不能舍道习此非法,今甚乐梵行,修无上道。”
如是至三,其子亦答言:“不能舍道还俗。”
其母便舍之而去,诣其妇所语言:“汝月期时至,便来语我。”
妇自知时到,往语其姑:“大家欲知我月期时至。”
母语其妇:“汝取初嫁时严身衣服,尽着而来。”
即如其教,便自庄严。与母共俱至其儿所:“今正是时,便可舍道就俗。何以故?汝若不舍道者,我财物当没入于官。”
儿答母言:“我不能舍道。”
母如是再三语子言:“汝妇今日华水已出,便可安子,使汝种不断。”
子白母言:“此事甚易,我能为之。”
时迦兰陀子,佛未制戒前不见欲秽,便捉妇臂将至园中屏处三行不净。时园中有鬼命终,即处其胎。
处胎九月生男,颜貌端政,与世无双,字为种子。诸根具足,渐渐长大。剃发被袈裟,以信坚固出家学道,精勤不懈,得阿罗汉。神足变化,威德无量,故号尊者种子。
须提那习沙门威仪,无事不知,触事皆行,亦能转教于人。尔时,须提那行不净已来,常怀愁忧。
诸同学见已问:“汝何愁忧耶?汝久修梵行,威仪礼节无事不知,何所愁为,不乐梵行耶?”
须提那言:“我甚乐梵行,近在屏处犯恶行,与故二行不净,故愁耳。”
诸比丘言:“须提那,汝云何乃作如是恶事?于如来清净法中,于欲无欲,于垢无垢。能断渴爱,破坏巢窟。除众结缚,爱尽涅槃。汝今云何于此清净法中,与故二共行不净行耶?”
尔时,诸比丘往至世尊所,头面礼足,在一面坐,以此因缘具白世尊。
世尊尔时以此因缘集诸比丘。世尊知而问,知而不问。时而问,时而不问。义合问,义不合不问。
尔时,世尊知时义合,问须提那:“汝实与故二行不净行耶?”
“如是,世尊。我犯不净行。”
尔时,世尊以无数方便呵责言:“汝所为非,非威仪,非沙门法,非净行,非随顺行,所不应为。汝须提那,云何于此清净法中行乃至爱尽涅槃,与故二行不净耶?”告诸比丘:“宁持男根着毒蛇口中,不持着女根中。何以故?不以此缘堕于恶道。若犯女人,身坏命终堕三恶道。何以故?我无数方便说断欲法,断于欲想,灭欲念,除散欲热,越度爱结。我无数方便说欲如火,如把草炬,亦如树果。又如假借,犹如枯骨。亦如段肉,如梦所见。如履锋刃,如新瓦器盛水着于日中,如毒蛇头,如轮转刀,如在尖标,如利戟刺,甚可秽恶,佛所呵责。须提那,于我清净法中乃至爱尽涅槃,与故二行不净行。”
尔时,世尊无数方便呵责已,告诸比丘:“须提那痴人,多种有漏处,最初犯戒。自今已去,与诸比丘结戒。集十句义:一摄取于僧,二令僧欢喜,三令僧安乐,四令未信者信,五已信者令增长,六难调者令调顺,七惭愧者得安乐,八断现在有漏,九断未来有漏,十正法得久住。欲说戒者,当如是说:‘若比丘犯不净行,行淫欲法,是比丘波罗夷,不共住。’”
如是,世尊与诸比丘结戒。
二、盗 戒
尔时,世尊游罗阅城耆阇崛山中。时罗阅城中有比丘,字檀尼迦陶师子,在闲静处止一草屋。
彼比丘入村乞食,后有取薪人破其草屋持归。比丘乞食还,作是念:“我今独在闲静处,自取草木作屋,入村乞食,后取薪柴人破我屋持归。我今自有技艺,宁可和泥作全成瓦屋。”
时,彼比丘即便和泥作全成瓦屋,取柴薪牛屎烧之,屋成色赤如火。
尔时世尊从耆阇崛山下,遥见此舍色赤如火。见已,知而故问:“诸比丘,此是何等赤色?”
诸比丘白佛言:“世尊,有一比丘名檀尼迦陶师子,独处闲静,住一草屋。乞食后,诸取薪人破其屋持归。彼还见舍破,即作是念:我自有技艺,今宁可作全成瓦屋于中止住。即便作之,是其屋色赤如是。”
尔时,世尊以无数方便呵责彼比丘言:“汝所为非,非威仪,非沙门法,非净行,非随顺行,所不应为。云何檀尼迦比丘陶师子自作此屋,大集柴薪牛屎而烧之?我常无数方便说慈悯众生,云何痴人自作泥屋,聚积柴薪牛屎而烧之?自今已去,不得作赤色全成瓦屋,作者突吉罗。”
尔时,世尊敕诸比丘:“汝等共集相率,速诣檀尼迦屋所打破。”
时诸比丘即如佛教,往诣打破。
时檀尼迦见诸比丘破屋已,便作是语:“我有何过,而破我屋?”
诸比丘答曰:“汝无有过,亦不憎汝。我向受世尊教,故来破汝屋耳。”
檀尼迦比丘言:“若世尊教敕者,正是其宜。”
尔时,摩竭国瓶沙王有守材人,与此檀尼迦比丘少小亲厚知识。时檀尼迦比丘往至守材人所语言:“汝知不耶?王瓶沙与我材木,我今须材,便可与我。”
彼人言:“若王与者,好恶多少,随意自取。”
王所留要材,比丘辄取斫截持去。
时有一大臣统知城事,至材坊,见王所留要材斫截狼藉。见已,即问守材人言:“此王所留要材,谁斩截持去?”
守材人言:“是檀尼迦比丘来至我所而作是言:‘王与我材,今须材用,便可见与。’我寻报言:‘王与汝材,恣意取之。’时比丘即入材坊,斫截持去。”
时大臣闻此语已,即嫌王言:“云何以此要材与比丘?幸自更有余材可以与之,而令此比丘斫截要材持去。”
时大臣往至王所白言:“大王,先所留要材,云何乃与比丘,令斫截持去?幸自更有余材可以与之,何故坏此好材?”
王报言:“我都不自忆以材与人,若有忆者,语我。”
时大臣即摄守材人来,将诣王所。时守材人遥见檀尼迦比丘,语言:“大德,以汝取材故,今摄我去。汝可来为我决了,慈悯故。”
比丘报言:“汝但去,我正尔往。”
时檀尼迦比丘后往王所,在前默然而住。
王即问言:“大德,我实与汝材不?”
比丘答言:“实与我材。”
王言:“我不忆与汝材,汝可为我作忆念。”
比丘报言:“王自忆不?初登位时,口自发言:‘若我世时,于我境内,有沙门、婆罗门知惭愧、乐学戒者,与而取,不与不取,与而用,不与不用。从今日,沙门、婆罗门草木及水听随意用,不得不与而用。自今已去,听沙门、婆罗门草木及水随意用。’”
王言:“大德,我初登位时实有如是语。”
王言:“大德,我说无主物,不说有主物,大德应死。”
王自念言:“我刹利王水浇头种,云何以少材而断出家人命?是所不应。”
尔时,王以无数方便诃责比丘已,敕诸臣放此比丘去。即如王教放去,后诸臣皆高声大论不平:“王意云何,如此死事,但尔呵责而放也?”
时罗阅城中有诸居士不信乐佛法众者,皆讥嫌言:“沙门释子无有惭愧,无所畏惧,不与而取。外自称言:‘我知正法。’如是何有正法?尚取王材,何况余人?我等自今已往,勿复亲近沙门释子,礼拜问讯,供养恭敬。无使入村,勿复安止。”
时诸比丘闻,诸少欲知足、行头陀、知惭愧、乐学戒者嫌责檀尼迦:“云何偷瓶沙王材木耶?”
尔时,诸比丘往至佛所,头面礼足已,在一面坐,以此因缘具白世尊。
世尊尔时以此因缘集比丘僧,知而故问:“檀尼迦比丘,汝实尔王不与材而取不?”
答言:“实尔,世尊。”
世尊尔时以无数方便诃责檀尼迦比丘言:“汝所为非,非威仪,非沙门法,非净行,非随顺行,所不应为。云何檀尼迦王不与材而取?我无数方便称叹,与者当取,取者当用。汝今云何王不与材而取耶?”
尔时,复有一比丘名曰迦楼,本是王大臣,善知世法,去世尊不远,在众中坐。
尔时,世尊知而故问迦楼比丘言:“王法不与取,几许物应死?”
比丘白佛言:“若取五钱,若直五钱物,应死。云何檀尼迦比丘王不与材而取?”
尔时,世尊以无数方便呵责檀尼迦比丘已,告诸比丘:“檀尼迦比丘痴人,多种有漏处,最初犯戒。自今已去,与比丘结戒,集十句义乃至正法久住。欲说戒者当如是说:‘若比丘,若在村落,若闲静处,不与盗心取,随不与取法。若为王王大臣所捉,若杀、若缚、若驱出国,汝是贼,汝痴,汝无所知,是比丘波罗夷,不共住。’”
三、杀 戒
尔时,世尊游毗舍离猕猴江边讲堂中,以无数方便与诸比丘说不净行,叹不净行,叹思惟不净行。
诸比丘作是念:今世尊为我等说不净行,叹不净行,叹思惟不净行。时诸比丘即无数方便习不净观,从定觉已,厌患身命,愁忧不乐。譬如自喜男子女人,以死蛇、死狗、死人系其颈,甚厌患臭秽,诸比丘亦复如是。以无数方便习不净观,厌患身命,愁忧不乐,便求刀欲自杀,叹死、赞死、劝死。
诸比丘在婆裘河边园中住,作是念:“世尊无数方便说不净行,叹不净行,叹思惟不净行。彼以无数方便习不净观,厌患身命,愁忧不乐,求刀欲自杀,叹死、赞死、劝死。”
时有比丘字勿力伽难提,是沙门种出家(言沙门种是姓),手执利刀入婆裘园中。见有一比丘厌患身命秽污不净,遥见勿力伽难提比丘来,语言:“大德,断我命来,我以衣钵与汝。”
波即受其雇衣钵已,便断其命。于彼河边洗刀,心生悔恨言:“我今无利,非善,彼比丘无罪过,而我受雇断他命根。”
时有一天魔,知彼比丘心念,即以神足而来,在勿力伽难提比丘前于水上立而不陷没,劝赞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今获大功德,度不度者。”
时难提比丘闻魔赞已,悔恨即灭,便作是念:“我今获大功德,度不度者。”即复持刀入园中,而问言:“谁未度者,我今欲度之。”
时有未离欲比丘,见勿力伽难提比丘,甚大怖惧毛竖。勿力伽难提见已,语诸比丘言:“汝等勿惧,诸根未熟,未任受化。须待成熟,当来相化。”
其中比丘欲爱尽者,见勿力伽难提心不怖惧,身毛不竖。时勿力伽难提比丘或日杀一比丘,或杀二三四五,乃至六十人。
时彼园中死尸狼藉,臭处不净,状如冢间。
时有诸居士礼拜诸寺,渐次至彼园中。见已,皆共惊怪,讥嫌言:“此园中乃有是变,沙门释子无有慈悯,共相杀害。自称言:‘我修正法。’如是何有正法?共相杀害,此诸比丘犹自相杀,况于余人?我等自今勿复敬奉、承事、供养沙门释子。”即告诸村邑,勿复容止往来。时诸居士见此园中如是秽恶,便不复往返。
尔时,毗舍离比丘以小因缘集在一处。尔时,世尊观诸比丘众减少,诸大德比丘有名闻者,皆不复见。
尔时,世尊知而故问阿难言:“众僧何故减少?诸名闻大德者今为所在,皆不见耶?”
尔时,阿难以先因缘具白佛言:“世尊先以无数方便广为诸比丘说不净行,叹不净行,叹思惟不净行。时诸比丘闻已,厌患身命,求人断命,是以少耳。唯愿世尊与诸比丘更作方便说法,使心开解,永无疑惑。”
佛告阿难:“今可集诸比丘会讲堂。”
时阿难受佛教,即集诸比丘会讲堂。集比丘僧已,往世尊所,头面礼足在一面住,白世尊言:“今众僧已集,愿圣知时。”
尔时,世尊即诣讲堂,在众中坐,告诸比丘:“有阿那般那三昧,寂然快乐,诸不善法生,即能灭之,永使不生。譬如秋天降雨之后无复尘秽,又如大雨能止猛风,阿那般那三昧亦复如是,寂静快乐。诸不善法生,即能灭之。”
尔时,世尊以无数方便为诸比丘说阿那般那三昧,叹阿那般那三昧,叹修阿那般那三昧。彼诸比丘便作是念:“世尊今日无数方便为我等说阿那般那三昧,叹阿那般那三昧,叹修阿那般那三昧,当勤修习之。”
时诸比丘即以种种方便思惟入阿那般那三昧,从阿那般那三昧觉已,自知得增上胜法,住于果证。
尔时,世尊以此因缘集比丘僧,无数方便呵责婆裘园中比丘:“汝所为非,非威仪,非沙门法,非净行,非随顺行,所不应为。云何婆裘园中比丘痴人,而自共断命?”
世尊无数方便呵责已,告诸比丘:“婆裘园中比丘痴人,多种有漏处最初犯戒。自今已去,与诸比丘结戒,集十句义乃至正法久住。欲说戒者当如是说:‘若比丘故自手断人命,持刀与人,叹誉死快劝死,咄男子用此恶活为宁死不生,作如是心思惟,种种方便叹誉死快劝死,是比丘波罗夷,不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