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所讲者甚好,实为根本要义。唯第一章论孔子之天命一段,完全师法宋儒,完全与孔子《诗》、《书》、《易》、《春秋》之理与名义相悖。儒教诸书说天,那有约佛教理性第一义天之义?宋儒见此义高深,窃取其名义以自尚,欲与佛教争衡,而竟将实事说做空理。汝学佛有年,何得尚不知宋儒之过,而欲袭之以开人正知乎?
佛教事理、性相、修证、因果等不相混滥。宋儒专取其最深之理谛,其余事相概皆抹杀。以故斥因果报应、生死轮回,谓天即理也,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由此一般眼中无珠者奉其学说,大家皆以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为佛诳人之法。纵有见得及者,以门庭虚荣心盛,欲百年后主入文庙,亦不得不人云亦云。道学之明由宋儒,道学之灭亦由宋儒。自兹以后,多半人皆以因果、生死轮回为渺茫,以致善无以劝,恶无以惩。向无欧风,尚可支持人道。近来欧风东渐,竟公然废经、废伦、废孝、免耻、杀父、杀母之学说,与其实事通通演出。此之祸根,完全从宋儒来。光每一思及,不禁为儒教痛。偶与一、二知己者言此义,绝无一人谓为不然者。在彼当日倡此学说,其意恐人谓儒教之义浅于佛教。得此义以维持,庶不至天下后世之人完全崇奉佛教,而藐视儒教。不知数百年后,竟得此之结果,所谓欲大明儒教,适成其灭除儒教也。哀哉!儒教圣人之本,吾人不得而知。论儒者,必须按儒教所立之地步、身分而论,方可无弊。汝后之诸说,均好。唯此一段,光已知汝佩服宋儒之固执甚坚。当此群灭儒教之时,尚不知因何而得有此事,而袭此故套,欲今后同师宋儒执理废事之说。又欲贡之棣棠,若棣棠是真通家,决不赞许汝此说。若尚依附人言,则将引棣棠入于执理废事一门,其祸岂有既极。光是以不寄与棣棠,而略说宋儒心病,及因此致成此时率天下之人同归兽域之恶极世道也。汝若谓光所说者不是,请熟读《诗》、《书》、《易》、《春秋》说天处,看毕竟是宋儒之失,是光之妄也?
《孟子》、《荀子》、《告子》及所有儒书之言性处,若按儒家本宗论,则光不敢置喙;若按佛教论,则彼之所言性者,皆属于情。虽名为性,不得谓之真如不变之性。倘此处一笼统,虽能利人,亦伏有误人之机。若知是情,则谓善,谓恶,谓善恶混,均可。若认此为真如不变之佛性,谓之为善,尚属赘语,况又谓之恶与善恶混乎?古今大聪明人,每好自立门庭,不肯人云亦云,故致有此种议论。正所谓世界原清平,唯人自扰乱耳。
又汝久慕棣棠之名,欲与之相磋磨,此稿何不令人抄好,而潦草如此,殊失交友之道。光直心直口,不计人之然否,祈为慧谅。(杨朱之学说,于世毫无所益,何可与墨并论?补论。)
节选自印光大师:“复谢慧霖居士书十三”